Gods Exil (4)Beyond the Oceanus (I)

那是永恆白晝、永遠春天的至福之島。
被濃厚的迷霧圍繞,與世隔絕,不在任何地方,卻與所有海洋相連。未曾被罪惡污染,未曾接受審判,也未曾墮落的原初花園。
唯有被指引之人能夠到達,世上最後的天堂之島。

永生的太陽隨時照耀,卻不會造灼傷與乾枯。氣候溫和舒適,既不寒冷也不炎熱,滿地鮮花綻放,帶著甜味的微風輕輕吹拂,卻不會吹落任何一朵花與一片葉。
枝葉翠綠茂密的樹上果實累累,每顆都呈現成熟的色澤,像是寶石一樣賞心悅目,隨手摘下就可享用,其味道不但甜美並且充滿營養,還能帶來極大的飽足感,只要一顆就足夠供應一整天活動的能量。一條源自雲霧繚繞高山的大河將島一分為二,除此之外還有許多清甜的冰涼泉水可以隨時享用。由鮮花鋪成的小徑盡頭更有著甘美的酒泉,透明帶著淡淡乳白光澤的佳釀勝過世間一切美酒,只要一口就能讓人身心舒暢,而且不會喝醉。

除了大河起源的高山之外,整座島都是平坦無起伏的平原,佈滿蒼翠的草原與森林,許多鳥兒藏身於樹叢之中,隨時都能聽見鳥兒婉轉的歌聲。
但其實牠們在島上毫無天敵,只要靜靜的待在一處便能在若隱若現間看到潔白如雪或者鮮豔似錦的可愛鳥蹤。這座島上沒有會傷害或毒害其他生物的動植物,只有溫順無害的草食動物,不論上島上的居住者或是訪客皆僅以果實為食,與大自然和諧相處。

平常至福之島只有其主—統領精靈與妖精的妖精之王奧伯龍座鎮於此,安寧的就像時間凍結一般。但今天的至福之島似乎格外熱鬧,山腳旁的大草原上搭著各種鮮豔顏色的華麗帳篷,有些鑲著金線與花朵,有些邊緣垂吊著流蘇與鈴鐺,這是一年一度的精靈集會,來自各地的精靈與妖精們都聚集到仙境重現的至福之島上。但這些訪客們似乎無法享受這樂園的美景,

「奧伯龍大人!」「奧伯龍大人!」
「奧伯龍大人!」
「奧伯龍大人!」「奧伯龍大人!」

他們熙熙攘攘圍繞在的妖精之王的王座旁爭先恐後的發言,為一直以來的和平氣氛蒙上一層陰影。

妖精王的王座是由漂浮木雕刻而成,敞開式的帳篷以鵝黃色的布料與金色繩索搭建,王座之下則鋪著編織的金色地毯。坐於王座之上的妖精王頭戴白金打造的月桂冠,與他淡金的髮色相得益彰,長袍也是如草地一般蒼翠的綠色,搭配金銀線刺繡的植物花紋。
雖然奧伯龍已經活了很久,但成為妖精與精靈們的共主其實並不是很久以前的事,即使如此,這麼混亂的場面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諸位!」他站起身,周遭的騷動稍微平息了一點,屏息著等待妖精王的發言,
「由大地而生的同胞們,請平靜下來。在這個世代吾等同胞們的生活是非常艱辛的,但正因如此至福之島的和平寧靜才是吾等應當守護的樂園的確據。」妖精與精靈們稍微安靜了下來,或許是想起了至福之島也是神聖莊嚴之地,如今只有此一樂園是那過往榮光的確據,但奧伯龍心理明白這只是暫時的,他心知肚明他們在吵甚麼,而今後那也將是他們必須面對的課題。
「在至福之島永不日落,吾會聆聽所有人的發言,請依序上前來。」

第一個走上前的是身高只有其他人一半,留著長鬍子的矮小老人。雖然在此聚集了來自各地的妖精與精靈,但外表像是老年人的卻非常少見,或許也是因此成為眾靈推派的第一個報告人。

「我代表東歐眾靈前來。一年一度的集會只由我一人前來實在是非常抱歉,然而正如各位所知,近年來安樂鄉又開始大規模擴張領土,雖然牆的範圍沒有再擴張,但是許多靠近牆的土地都變成安樂鄉專屬的科技農場。原本我們自然地靈就是不斷的被人類開發土地而驅逐,幸而得到居住於有機農場的家靈收留才苟延殘喘,但如今連許多有機農場都面臨被收購與關閉的問題…我們已經…不知道該往哪裡去了…」
前面還十分平穩陳述的地靈最後還是忍不住哽咽,好不容易平息的氣氛又再度沸騰起來,奧伯龍知道現在在場的每一位都有類似的際遇要陳情,因此聽到老地靈的故事都同仇敵愾了起來。單純的人類土地開發並不一定會對精靈的生活圈造成危害,不管再怎麼都市化,人類還是需要種植農作物,在新世紀之後環保與素食主義盛行也讓自然棲地與農地得以保存,甚至有時只要公園或花圃就足夠他們生存。然而安樂鄉卻打破了一切平衡,就像是工業革命剛開始那段黑暗時期,自然之靈被從棲地粗魯的驅逐,只是那時還只是區域性的,現在已經是全球化的現象,完全無人機器與自動化,全天候的溫室管理,動植物不再是「自然」的一部分,而是被保存在玻璃盒中的素材,妖精與精靈無法在那樣毫無溫度完全人造的環境中生存,棲地不斷的減少。
「森林被夷平,我們無家可歸了。」
「安樂鄉破壞了我們的領地!我們已經搬遷多次了!」
「湖水被汙染,水精們都要絕種了。」
「河流消失了,我們只能逃到其他地方。還有哪裡可以逃?」
「我們的家鄉早就消失了在那座牆之後。」
「奧伯龍大人,我們不能再處於被動的狀態了!讓我們主動出擊吧。」
「沒錯!我們不能再逃了!」
「讓我們合力打跨他們吧!」
「肅靜!」
那是他極力想要避免的發展,不是人與人的戰爭,光明與黑暗的戰爭,而是自然之靈與科技的戰爭,但那種戰爭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吾了解你們的心情,吾等一直都在研究應對方法,務必要謹慎行事,不可貿然開戰…」
「戰爭早就開始了! 安樂鄉已經向我們射出第一箭。」
在一片喧鬧之中,一句話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原本在圍繞著王座的人群中最外圍的精靈發聲,所有人都讓出一條路讓他到跟前來,那是兩名一男一女十分高大的精靈,金色的頭髮綁成編成三股馬尾,土黃色的上衣上罩著皮鎧甲,在精靈中屬於最驍勇善戰的一支,棲息於森林的木精靈。
「許多我們的同胞已經遭到攻擊!向我們尋求幫助抵禦外襲或是撤退。」
「你說什麼?」奧伯龍露出驚訝的神情,雖然在這世外仙境之島他也關注著世界上發生的事,但並沒有辦法詳細到每個族群發生的事都知曉,
「沒錯!我們也是樣的!」「我們也是!」
後面其他妖精也此起彼落的說,
「怎麼會?你們在人類面前現身了嗎?」
妖精與精靈雖然生活在自然中,但與人類所看見的世界其實並不重疊,除了極小機率的偶然與機緣,普通人不能直接進入他們的世界,也不可能攻擊到他們,除非他們主動現身,或是對方有能夠進入妖精領土的方式。
「沒有!但是奇怪的無人機突然衝進來掃射!雖然我們好不容易打它打下來,但是還是造成很多傷害。」排在後面的妖精搶先大叫,各種竊竊私語瞬間變成嘈雜的喧囂,積怨已久的不滿完全的爆炸開來。
「不只如此,我們在黑森林還迎戰了安樂鄉的戰爭機器,那是搭載重武裝的八腳無人戰車。全面戰爭已經不可避免了。」
待其他妖精說完,精靈才接著說出震撼性的訊息,此話一出,突然所有人看向在王座斜後面的帳篷。與妖精光鮮亮麗的帳篷不同,那個帳篷是用是厚重的靛藍色布料搭建的,在長春的花園中有種季節錯亂的格格不入之感,裝飾的旗幟上繡著盧恩文字,門口掛著薄紗與水晶粒串成的珠簾,只能依稀看到裡面有一黑一白的人影,
「歐帝斯大人,關於這件事您有甚麼見解嗎?」好戰的精靈無畏的質問,
「這件事我也很感興趣。不過首先我想回應一下各位的疑惑。」回答的是白色的身影,但從帳篷中走出來的是個有著黑色頭髮、橘紅色與綠色異色瞳的青年男子,他穿著剪裁合身有著兜帽的黑色連身大衣,比起來妖精與精靈的服裝更有現代感,
「首先,史普尼爾系列早就停產了,25年前戰爭用重軍武的製造就已經全球禁止了,我們也積極的回收或至少追蹤過去賣出的戰車的去向,當然有幾台已經無法追蹤,然而擁有製造多腳戰車能力的公司不只我們而已,許多我們當時的競爭者都有類似的商品。但也不排除是被改造過的舊機型,因為不論是我們還是其他任何公司的戰車都是不具備進入妖精領土的能力的。再者,我們與安樂鄉的唯一一次交易只有在20年前安樂鄉改建之前,當時販售的也不是戰車,這些年來我們也會過濾客戶不讓商品流入安樂鄉。」
「以愛瑟之名我們承諾過不會讓交給人類的武器成為你們的敵人,也會阻止那樣的事情發生,關於安樂鄉的武裝與各種情況我們也會繼續深入調查。」
帳篷之內的人影接著說,他的聲音雖然溫和又中性,卻充滿一種與奧伯龍不同的威嚴,
「不過,針對人類所使用的兵器包括戰車各位也都有過演習過應對方式,就算是突擊應該也不會至於太居於劣勢才對,但聽起來似乎並非如此。既然你們已經正面交鋒過,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嗎?」
並非責難,事實上如果正常狀態下在領地迎戰敵人的妖精與精靈應該有很大的優勢才對,這也是許多部族主戰的理由,但是情況看來並不單純,他們對安樂鄉所知還是太少了,唯有一點他已經確定,安樂鄉並非單純的科技怪物,而是一定程度上已經掌握了非人類高次元存在的知識,裘努斯在布羅肯山確定了這點,原本他們還不想直接講出造成恐慌,但看來是該面對現實了。
「我們設置了陷阱都被完美的避開了,好像他們早就知道哪條路線最安全」一個妖精回憶到,
「他們似乎很清楚我們的戰鬥方式,要對付一台小無人機都要很多人一起攻擊才能奏效,根本應對不暇。」
「我們曾經想要奇襲去破壞設施,但是警備卻早就加固了好幾倍,我覺得對方似乎能夠預測我們的行動。」
「即使如此,我們還是不能認輸啊!難道就這麼坐以待斃嗎?」即使幾乎都是灰心與失敗的經驗,主戰的部族們依舊毫不懼怕,就算抱著玉石俱焚的覺悟也要一戰。
「恕我無禮,歐帝斯大人,我從以前就一直很不明白,您不是還有胡金跟慕尼嗎,真的一點資訊也沒有嗎?」
歐帝斯的胡金與慕尼並不是雪白的烏鴉,而是環繞地球軌道的人造衛星,但他們的職責其實非常類似,都是他觀看世界的眼睛。在衛星空照下應該一切都無所遁形才對,然而奇怪之處也正在此,自從那道高牆建立之後,衛星就無法再拍到任何安樂鄉領土的空拍圖了。胡金與慕尼使用的是完全獨立的系統不受任何保密協議的規範,然而唯有安樂鄉的上空無論如何都只有一團白影,就像圍繞這座至福之島的濃霧,將安樂鄉與世界和他的眼線隔絕,雖然說普通的人造衛星也無法拍到至福之島、愛瑟花園跟黑堡的空照圖片,但那是因為他們施了遮蔽法術。然而安樂鄉怎麼有辦法能夠遮蔽天神之眼呢?現在他們還能夠進攻妖精領域,許多事情已經在他們都還未察覺的時候發生了,無論他們是否已經準備好。
「那是事實,胡金與幕尼並不是我們唯一的手段,但我們所知的確有限也毫無隱瞞,所以才希望各位提供實際接觸的經驗作為參考。」處於被動狀態的焦躁他並非不明白,但在敵方正體不明而且己方失去優勢的情況下他實在無法鼓勵他們貿然出擊,雖然想想這實在是非常諷刺的一件事,畢竟他的家族從千年以來就一直支持著地球上的各個戰爭,直到現在他們依然是地上最大的軍火供應商。但同族間的自相殘殺與跨種族的戰爭畢竟是兩回事,會造成毀滅性結果的戰爭也絕非他想見到的。

「那個…還有一件事或許您會有興趣想知道…」
一位原本並沒有積極參與戰爭話題的女性精靈突然出聲,那是來自一支愛好和平的精靈,他們的外表與人類十分類似,也時常隱居在人類社會中,是少數會跟人類直接接觸並混入其中的族群。
「因為居住的都市被安樂鄉併吞,我們準備遷移到其他地方,在聚集分散的族人時,我們意外發現了一位曾經進入過安樂鄉的精靈。」
「你說什麼?這麼重大的事為什麼沒有呈報給吾?」奧伯龍有些責難的問,
「非常抱歉,因為在這之前我們也不知道這件事。」
「到底是怎麼回事?可以詳細的將始末說明清楚嗎?」覺得事有蹊俏的歐帝斯也跟著問,
「那個精靈…他忘了自己是誰,一個人像個獨居老人一樣居住在破屋之中,只有少數親友照顧她,我也是因為這次的機緣才知道他的存在。總之那似乎是發生在牆還沒建好的時期,他們幾個朋友出於好奇偷偷溜進安樂鄉,但馬上就被保衛機器人發現,其他人逃了出來只有他被抓住,後來他們花了幾天想辦法救他,最後卻在安樂鄉的牆邊找到他,不知道他是自己逃出來還是被放出來,但那時他就已經失去記憶不記得裡面發生的任何事,也不記得自己是誰,連要獨立生活都相當勉強。因為怕被懲罰所以他們從來沒有把實情告訴別人,也是我一直逼問才終於說出來的…」
「是被洗腦了嗎?」歐帝斯思索著,
「與其說洗腦,不如說腦袋被燒壞或是掏空了吧?我們也嘗試過催眠但依舊問不出甚麼,他的心智完全被破壞了。」
許多惡毒的魔法跟靈藥可以做到這樣的事,所以他們對這種狀態並不陌生。倒底是如何做到其實並不是他關注的重點,而是理由到底是什麼,隔著紗簾歐帝斯與裘努斯對看了一眼,心中已經有些想法,但並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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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吾知道諸位對於魔法師與巫師們各有不同的意見,但吾認為是該拋下成見尋找一切可能同盟的時刻了。裘努斯大人,您之前參加了布羅肯山的巫師聚會,能說說在布羅肯山對安樂鄉有何看法嗎?」
看似無止盡的會議終於到達尾聲,雖然原本的盛會已經完全變成作戰會議了。奧伯龍早預料到會如此,因此乾脆再順水推舟一番,讓裘努斯拼上最後一塊拼圖。
「魔法師群體目前跟安樂鄉並沒有直接的利害關係,與妖精跟精靈不同,魔法師們沒有統一陣線,每位都是獨立的個體各有不同的立場,就我所知有許多人加入了對抗安樂鄉的反抗軍,但也有不少人還在觀望。然而不論使用哪種魔法,魔法師基本上都是人類與神靈之間的中保,即使無法保證一定會站在我們這邊,至少也不會刻意敵對,如果主動爭取的話應該也會成為一大助力。」
裘努斯冷靜的陳述,大部分的妖精與精靈都將魔法使用者視為竊取神靈之力的潛在敵人,然而在這個神靈越來越稀少的世界,他們其實希望不同族群能夠更緊密的合作,互相成為對方的後盾,因為若非如此他們或許很快就會被各自擊破。

「您剛剛提到的反抗軍又是怎麼回事?」

「並不是所有人類都支持安樂鄉的作法與目標,有許多反抗組織一直以來都在對抗安樂鄉,我們也與那些反抗軍有交易,他們是非常認真的在備戰。」
然而即使有他們的軍武支援,反抗軍的景況其實並沒有比妖精們好到哪裡去,因此甚至連魔法師都要來加入戰局想扭轉局面。不知道精靈與妖精們究竟有沒有看到這層意義,幾乎可以確定的參戰代表這場戰爭的規模會擴展到最大。自然天成與悖逆天則,這或許真的會變成決定星球未來的戰爭,但是歐帝斯與裘努斯心中盤旋不敢說出的念頭是,他們真的打得起這場戰爭嗎?